【时代周报】钢铁富豪夹缝中成长

    尽管力拓案的4名被告已经受到制裁，但力拓案背后的行贿事件始终没有进入法律程序。而从行贿名单来看，大部分行贿者都来自大中型民营钢企，其中不乏杜双华、张祥青这样的钢铁大鳄。他们一边是行贿者，另一边又是富豪榜上的光鲜人物。在2008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仅钢铁企业上榜的富豪就有28个。

    而在国有钢企盈利空间日渐缩小的背景下，此次民企行贿事实的披露，让人不免生疑：民企的迅速崛起莫非真与全球三大矿商的扶持有关？

    沿用了40多年的铁矿石长协价定价机制最终还是没挺住。

    进入今年4月，关于铁矿石谈判的消息看上去始终对中国钢企不利，逐年递增的铁矿石价格在中钢协的努力下，也看不到涨幅下降的苗头。

    就在今年的铁矿石谈判陷入胶着状态时，力拓却正式宣布铁矿石供应价采取季度协议。中钢协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工信部也是。

    但对中国的民营钢企来说，这或许不是个坏消息。

    毕竟长期在长协价和政策夹缝中生存的民营钢企，在过去的几年中，市场占有率一路攀升至47%，在福布斯2008年中国富豪榜上竟有28个“钢铁富豪”上榜。

    在看似对他们来说无利可言的铁矿石长协机制中，他们究竟是怎么发迹的？

    富豪"长协"造？

    人世间的三大苦之一是“求不得”。对于民营钢企，长协资质就是“求不得”。

    不过也有惊喜，2009年6月，我国38家民营钢铁企业与巴西淡水河谷达成5000万吨以上长协矿协议。对于每年向中国出口8500万吨铁矿石的淡水河谷来说，这是一盘大生意。

    但更大的甜头却源自国字头的大中型钢企。根据他们与澳洲签订的长协矿协议，当时铁矿石长协价已经远远高出现货价格，以致这些大中型钢企做出不满甚至毁约的姿态(中钢协还以此为理由，要求澳洲方面在来年的长协谈判中降价40%)，此时，长期无法获得长协矿协议的中小民营钢企则跳出水面，抓住三大矿商之一的淡水河谷。这一举动，成了2009年长协谈判中中国民营钢企集体倒戈的标志。

    民企的行为遭到中钢协反对，理由是：只要中国的大小钢企团结起来，谁也不买进口矿，则三巨头再强硬也要向中国市场低头。但对于中钢协提出的“抱团一起上”，钢协之外的钢铁企业，甚至钢协以内的中小企业都不太积极。

    一位曾参与了淡水河谷长协价谈判的民企代表说出了背后的原因：“2008年铁矿石现货价最贵涨到了1590元，比同品位的长协矿价格每吨要高出四五百元。那时候有长协资质的大企业并没有拿出矿石来支持我们发展，反而将低价购进的长协矿高价卖给我们。”

    这个说法得到了中投顾问能源行业首席研究员姜谦的证实：“在2008年钢铁生产能盈利的情况下，大企业具有进口资质，就通过向国内中小企业倒卖铁矿石盈利。”

    有报道还给出了数据：2008年，我国长期协议进口的铁矿石中有超过10%被拿到市场上倒卖，各进口企业倒卖“长协矿”的收入至少超过200亿元。

    这种状况令这位代表对拥有长协矿进口资质的企业尤为不满：好不容易让长协机制中的买卖双方有点矛盾，“我们(民营钢企)就是要抓住这个时机，打入长期协议矿体系。”

    他们成功了，于是，民营钢企的又一春随着淡水河谷而来。

    为此，钢铁行业一位资深专家分析，在正常情况下，三大矿商的长协价一定是高于现货价的，这是对拥有长协矿进口资质的企业的根本利益保障，但市场方面的因素往往出人意料，加之受金融危机影响，长协价与现货价出现倒挂也属于正常现象。他认为中国钢铁公司去年抛弃长协而去现货市场购买便宜的铁矿石，是十分愚蠢的举动，给两拓(力拓、必和必拓)留下口实，而这一次长协机制的取消，也是因为中国去年的举动已经表明中方对长协机制已经不承认了。

    另一种情况是，我国对钢企和贸易商的铁矿石贸易资质的管理也出现了漏洞。

    目前国内有大中小型钢企6799家，钢材贸易商15万家。而目前具有铁矿石进口资质的钢企仅有70家，具备进口铁矿石资质的矿石贸易商仅42家。由于资质有限，进口铁矿石套利空间巨大，不少贸易商囤积居奇，牟取暴利。而这其中，不乏通过各种手段获得长协矿的民营钢企。

    但民营钢铁富豪只是这么产生的吗？

    保8背后的民营钢企

    4月13日下午，北京知春路一个十字路口的交通灯突然失灵，来自四面八方的车辆都认为自己能顺利地在拥堵以前冲到彼岸，于是路口瞬间瘫痪，没人能倒车，也就没人能顺利地走出去。一如纷乱竞争的中国钢铁行业。

    我的钢铁网总监徐向春的办公室就在这个路口旁的一栋高楼里，从上往下看，拥堵毫不起眼。

    他并不赞同民营钢企富豪是无意中在长协机制中诞生的说法：“关键还是前两年我国市场的刚性需求，另外也是民营钢企对市场敏感所造成的。

    据中国冶金工业经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刘海民解释，民营企业对市场信号很灵敏，比如：企业若出现亏损就不会再做下去，让工人放假回家。但国有企业相对不敏感，即便亏损着也要生产，不能停产给员工放假，不能解雇员工。“要保增长，保稳定。”刘海民说。

    而且民企大多生产长材，相对于主要生产板材的国有钢企来说，长材每吨的生产成本将低50-100元。刘海民认为在这种种原因下，民企在前两年的发展中事实上获得了很大的上升空间。

    有数据支撑这一点观点：据悉，2009年1-7月间，大中型钢铁企业亏损排行榜上,前10位、亏损超过3亿元的企业全是国有企业。亏损大户里没有民营企业,而且他们还占据了47%的市场份额。

    但徐向春也没有否认长协机制间接给民营钢企带来过丰厚的利润。

    以铁矿石贸易商为例，按照三大矿商的规矩，是不会把长协矿卖给不从事生产的贸易商的。但只要贸易商和小钢厂达成协议，利用小钢厂的名义进口长协矿也同样能实现。此外，囤货的铁矿石贸易商也不在少数，只是未对外公开承认。

    据一位业内人士透露，不少铁矿石贸易商将矿石堆在港口，这些矿石并不会马上卖给钢厂，而是会等到价格大涨时再高价卖出。但对于国有大中型钢企，徐向春坚持认为他们所倒卖的铁矿石，是在其满足生产的前提下，有所富余才进行的。“如果为了追求倒卖的利润而放弃开工，从逻辑上说不通，有悖常理。”徐向春说。

    而对于我国钢铁市场持续的刚性需求，上述业内人士解释道：铁矿石卖方抓住了中国政府要保持GDP高增长率的决心。中国想要继续保持较高的经济增长率，必然需要进口大量的铁矿石等基础原料。武钢、鞍钢等国内钢厂纷纷在海外购矿，但相对于中国庞大的需求总量，无异于杯水车薪。卖方抓住中国需求这一点，把铁矿石价格绑架在了中国政府领导人的政治许诺上。

    言下之意是，中国已经被海外铁矿石贸易商绑架了。而在这样的乱局中，民营钢企始终见缝插针地在实现财富增长。

    民企壮大 中钢协攘外难安内

    尽管看着自己的房子已经盖起来了，但宋泽华(应被访者要求使用化名)还是对往事耿耿于怀。

    2009年，宋泽华在北京市郊盖了一栋别墅。仅仅是拖延了两个月，他在钢材上所支付的钱就多了3万。“如果找国营大钢厂出的，价格还要高。”由于看了设计公司的施工图纸，他觉得一栋房子要如此多的钢材，那质量稍低一点的也无所谓。“所以我就找了民营的钢厂出材料，虽然标号上有点欠缺，但是谁叫他便宜呢。”

    虽然不是大户，但宋泽华的想法却代表了一部分人的观点：在钢铁价格暴涨的年代，宁肯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便宜一点的钢材，而这些钢材大多出自民营钢企。

    一直致力于整顿国内钢铁市场、提高钢铁产能和品质的中钢协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状况出现。但近两年来以谈判主导者身份出现的中钢协处境的确尴尬。

    据了解，从1988年至今，在20次国际铁矿石谈判中只有6次是价格下跌，其余均不同程度上涨。中国2003年加入国际铁矿石谈判，但中国钢铁产业高度分散背后的不同利益诉求，使中国在铁矿石谈判中一直处于弱势。

    2009年，中钢协获得商务部授权，代替之前的宝钢，成为中方谈判代表，分散的钢企有了统一的代表。但初次征战，中钢协即以被迫接受涨价而告终。有业内人士分析，中方在进口铁矿石长协价格谈判上丧失话语权，不仅是由于单纯的行业信息被窃取，国内铁矿石贸易市场长期以来的混乱状况是深层次的原因。更有人士指出，以国企大钢厂和部分专家为主要构成成分的中钢协实际上不具备谈判的经验。

    当然，2009年力拓案的出现，行贿与受贿的业界丑闻，让原本就缺少话语权的中国钢铁市场连底线都丧失了，出现在国际谈判桌上的中钢协，代表的是鱼龙混杂、关系微妙的中国钢铁行业。

    这恰恰是国际三大矿商乐于看到的。

    在2009年3月，铁矿石谈判的关键时刻，三大矿商掌握了一个重要信息：中国中小型钢企的矿石用量几乎与几家大型钢企的用量相当。

    三大矿商立即改变谈判策略，一方面分化谈判阵营的各方势力，另一方面则打破了不把长协矿卖给贸易商的惯例，私下主动拉拢被排斥在谈判主体之外的国内中小钢企进入长协矿机制订货。

    底气十足的三大矿商最终顺利瓦解了由中钢协牵头的2009年度中方铁矿石基准价格谈判阵营。

    钢铁行业乱局待解

    这或许让中钢协有了在2010年争夺定价权的口实，但三大矿商却不想再继续长协定价机制了。

    徐向春对此不置可否，他相信最终的结果并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因为工信部和中钢协对三大矿商的季度定价政策不满。“尽管三大矿商已经提出了要进行季度定价，但是中钢协和工信部还在做工作，希望回到最初的长协机制。”中钢协甚至于近日号召国内钢企和贸易商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不从三大矿商手中购买铁矿石。

    对于中钢协的这一举动，徐向春说：“大部分的民企钢厂都持反对态度，因为他们向来都是以买现货为主，所以这个调整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但改变长协价却是大中型国有钢企不愿看到的。”

    由于限制了种种入会政策，目前加入中钢协的大多都是国营钢铁企业，使得中钢协被指为“富人俱乐部”，这也导致中钢协在更多的情况下，首先考虑到的是国营钢企的利益，因此在谈判中，中钢协就被质疑是否能代表中国1200多家钢铁企业。

    但事实上，中钢协尴尬处境的深层原因仍然是国内钢铁行业关系复杂，治理混乱。

    据业内人士透露，不少澳籍华人大多批评国内钢铁企业自己屁股没有擦干净，大型钢铁企业每年购买的长协价矿石背后有猫腻，还转手以高价卖给国内没有进口资质的企业。这里面滋生了贪污腐败，也不利于对外进行价格谈判。

    而国家对钢企的业绩考核标准，也是让我国钢企陷入难以争夺定价权的因素之一。

    无论是国资委推出的《十大产业调整与振兴规划》，还是工信部制定的《促进钢铁企业兼并重组指导意见》，都明确提出重点培育3-5家具有较强国际竞争力的钢铁企业，并积极推进6-7家具有较强实力的钢企在全国范围内实施战略性兼并重组，以解决国内钢铁行业产业集中度低等结构性矛盾。

    然而根据相关政策，国内钢企3年内业绩排名前7者予以保留，其余都有被并购或重组的可能。这一政策使目前钢企只追求规模而不重视效益。对于几年一任的国企领导来说，钢企停炉的责任远大于亏损运行的责任，因此花着巨额的银行贷款购买铁矿石也在所不惜。为钢企贷款的国有银行，面临的处境相似，不够完善的业绩考核标准导致银行为了做大规模，对央企放出天量贷款。

    于是在我国的钢铁行业利益链中，始终看到的是“群魔乱舞”，可对于用“石头”就能令人疯狂的三大矿商，这却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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